【文/ 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施洋】

本周如果说世界上有什么事情让人长出一口气的话，那么无疑是朝鲜半岛局势从高度紧张一下子变成轻松的荒诞剧。美国海军在朝鲜半岛周围的航母数量从媒体纸面上的三艘到如今的瞬间归零，让人们一下子明白了之前自己凭空担心的可笑之处；截止本文发稿时，美国航母已经迟到了一周，而中国首艘国产航母正在下水，西太平洋上，未来谁问“我的航母在哪里”的时候更有底气。

美国的航母在哪里

本周最大的新闻乌龙，毫无疑问就是有关所谓“卡尔·文森”号航母进入日本海的新闻大乌龙。在上周朝鲜半岛局势剑拔弩张甚至看似一触即发的时刻，这条经过美国国防部、美日韩媒体甚至美国总统特朗普的推特“钦定”的大新闻，曾经一度是许多专家推断朝鲜半岛可能有事的重要依据之一，而如今随着美国国防部承认自己的表述出了偏差，这艘至今仍然在印度洋海域逍遥的美国航母以及随行的三艘护航舰艇，却又成了朝鲜半岛无事的最佳代表。

最近的报道中，卡尔·文森号战斗群已经到达了菲律宾棉兰老岛以南，印尼加里曼丹岛以东的位置

而在长途跋涉中，一架F-18坠机损失

其实率先发现问题的美国媒体并没有什么高科技的手段，他们所采用的无非是浏览美国海军官方网站，并在网站定期更新的相册中发现了“卡尔·文森”号航母在印尼附近海域的照片而已。判读这些甚至不需要什么特别的情报意识或者军事常识。作为一支强大而自信的海军力量，美国海军对绝大多数不涉及舰艇安全的舰队活动一直采取了开放态度，其官网发布的照片不仅清晰度极高，也不故意模糊舰机编号，甚至还会很贴心地将拍摄舰机的位置甚至这一时期的任务都明明白白地公布。因此只要你读得懂英语，且能够正常地访问www.navy.mil网站，就能把美军舰艇大致的活动方向掌握起来。

不得不说美国海军宣传机构这照片拍的绝对是有一手

说来惭愧，笔者在朝鲜进行太阳节阅兵的前一周，也一直在密切关注这一网站，当时“卡尔·文森”号及其护航舰艇一直在南中国海海域活动，美国海军官方网站直到4月13日都在发布该舰在南海地区训练整备的相关照片，按说当时美国总统特朗普的“推特”已发，航母未进日本海，已经可以看作是“食言”。但之所以在4月13日的时候笔者没有做出特朗普胡说的判断，归根到底还是源于美国航母战斗群极为优异的战略机动性。因为使用核动力，无需担心舰上燃料耗尽，核动力航母可用持续以超过30节的最高航速连续航行数日，也就是一日之内可以完成将近1400公里的快速机动，日本海距离南海的距离最近只有2000多公里，最远的位置也只有4000公里。换言之，只要美国航母愿意，它完全可以通过一次几日的“狂飙突进”，将其部署地点从南海转移到日本海，实践美国总统的诺言。这样的高速机动在历史上并非没有先例：在冷战中，当美国航母无法在昼间摆脱苏联海军舰艇的“跟踪群”的时候，就会在夜间以“狸猫换太子”之法，以一艘快速战斗支援舰（雷达上看起来和航母特征差不多）为掩护，趁夜带领几艘护航舰跑路，等到天亮苏联海军发现自己跟了一晚上的补给舰之时，美国航母早已在数百海里之外了。

冷战时期的美军航母战斗群的确可以以最高航速“狂飙突进”，但多次裁军后的美军后勤舰队完全不足以支持这种奇迹般的机动，在非紧急状态下，航母战斗群的航行速度多数要迁就编队中最慢的船的速度，这一般都是伴行为护航舰艇补充燃油的低速油料补给船，在这一状态下航母战斗群的速度一般会限制在15-18节左右

不过实际上在美国发布4月14日“卡尔·文森”号的照片时，因为拍摄的坐标点变成了“印度洋”，因此实际上这时候就已经可以断定它短期内来不了日本的事实了。当然这个4月14日的照片因为正常的滞后原因，实际发布的时间也要晚于15日，当然之后的事情，因为美国《防务新闻》的及时披露已经尽人皆知，也就不需要笔者再多说什么了。

然后就是各路媒体发觉自己都被带到了沟里

而白宫发言人斯潘塞也被质问

有趣的是，美国海军官方网站作为美军动向最为权威的消息来源之一，理应在朝鲜半岛危机的敏感时期被各大媒体所关注，但我们看到的是包括日本、韩国甚至中国的许多权威媒体，直到前几天还在鼓噪所谓“三艘航母齐聚日本海”的概念。甚至包括白宫在内的各方政府也都一度对此深信不疑，这就颇有点《是，首相》剧情的感觉了。

对美国国防部而言，他们并没有试图隐瞒这一切，因此美国海军官网上表明“卡尔·文森”行动的照片一直有规律地正常更新，但同时，他们并没有试图主动将这一消息告知媒体甚至白宫方面，当最初有关“将”前往日本海的消息被解读出偏差的时候，他们选择了将错就错的沉默，直到媒体和白宫再次来确认，他们才承认航母不在日本海的实际情况；对白宫而言，他们将责任归咎于国防部的引导，但归根结底在于其内部与国防部的沟通严重不足，毕竟如果特朗普亲自提问“我们的航母在哪里”，国防部也不敢欺君罔上说航母已经到了日本海。

至于日本和韩国政府则比较尴尬了。韩国从民间到政府对最近一次半岛危机都感觉底气十足，原因之一就是强大的美军作为韩军的后盾与总指挥，航空母舰战斗群作为美军力量存在的关键象征，自然是韩国军民的重要精神依赖。如今被告知，它们过去半个月里所期待的精神支柱实际上并不存在，这自然严重伤害了韩国人的感情，加上特朗普前一阵针对所谓“韩国是中国一部分”的表述问题，韩国人虽然不够资格感受到美国的背叛，却也明显开始怀疑起自己得到的，是不是还是一如当年的父亲的爱了；日本则更明显感到了失望，因为根据日本政府最近的表态看，美国似乎并没有就朝鲜局势与日本方面有太深入的沟通，以至于日本方面一度对美国发出了“如果要袭击朝鲜，请事先通知我们”的喊话，如今的航母问题自然也会加强日本对于美国在朝鲜问题上“保护日本”的不信任感，从而更多地依靠自卫队来尝试应对朝鲜半岛局势的变动。

回想安倍见特朗普时的态度，真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如果仔细追究，这次美国航母进入日本海的乌龙，大概也就是历史上无数个官僚机构层层正确行动下的错误结果的又一个新案例，但不少外交分析人员已经指出了这一事件对美国外交和力量展示的危害所在。而如果美国希望能够成功止损，则必须要在接下来证明自己的航母编队能够“说到做到”，而这时候防止官僚们捣浆糊把事情搞砸的关键，可能还在于特朗普亲自问上一句：

我们的航母在哪里？

全天候航母国家的诞生

这几天，在大连建造的国产航母的下水已经明显进入了倒计时阶段。舰岛边的脚手架已经全面撤除，甲板上的各种造船设备大多也都已经撤下，全舰涂上了海军的灰白色漆，远远看来，该舰已经初具风貌。尽管在大连船坞里的浸水仪式肯定没有船台下水那么壮观，但对于造船来说，船坞进水的方式可以减小下水过程中对船体的冲击，也因此可以将许多舰载设备在下水前就安装上舰，从而缩短随后进行舾装的时间，加快整艘航母的建造速度。

期盼了太久的国产航母眼见就不远了

伴随着航母建造的稳步推进，航母舰载机的研制进展也在顺利进行。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下一代的歼-15舰载战斗机将使用更先进的有源相控阵机载雷达，其作战能力显然将比现役的歼-15强上许多，而关于弹射型歼-15的试飞也已经在同步进行，下一代舰载战斗机的研制也已经开始，可以说作为一个立志于发展航空母舰的国家，中国所做的准备不是普通国家那样的“半买半造”或者随意凑合，而是认真地从头开始建设整个完整的装备体系。仅从这一点看，中国海军的雄心就可见一斑。

对于外界而言，关于中国海军要建造多少艘航母的讨论一直存在，不过对于中国海军而言，无论是4艘、6艘或者数量更多，都不如第2艘、第3艘航空母舰的竣工入列来得意义重大。因为这两艘航母的竣工入列，才是中国海军真正“完全拥有”航空母舰这一力量的标志。

在这一点上，法国海军应该是与中国海军最有共鸣的国家。作为二战后开始几乎从零开始建设新海军的国家，法国虽然继承了不少第三共和国和维希法国残存的舰艇，并获得了包括意大利等国的一些舰艇赔偿，还作为重要盟友获得了美国租借的一艘护航航母，但这远远不能满足法国同时在地中海和大西洋两个战略方向上保持存在的需求。法国因此在战后就开始谋求获得现代化的舰队航母。法国先是在1946年利用英国甩卖战时轻型航母的机会租赁了一艘轻型航母（后来在1951年正式购买），后来又利用加入北约的机会从美国获得了两艘轻型航母，构成了法国的三航母基本结构。这就是理想的“一艘现役、一艘改装、一艘维护”的模式，可以保证法国海军随时能有可靠的航母力量使用。当然二战水平的轻型航母在战后贬值很快，法国因此开始自行建造（当然少不了引进美国的蒸汽弹射器）中型航母，也就是大名鼎鼎的两艘“克莱蒙梭”级，不过鲜为人知的是，法国海军最初是想建造3艘中型航母的，而且第三艘吸取了前两艘的经验，性能还有明显提升。但是这第三艘因为财政原因迟迟没有得到批准，法国甚至想为了省钱造一艘直升机航母也行，但最终也没有如愿。在英国造航母“阿罗芒什”号退役后，法国就从三航母国家沦落为双航母国家了。后来类似的故事又在“戴高乐”级航母的建造过程中上演，以至于法国再度从双航母国家沦为单航母国家。

在双航母时代，只要“克莱蒙梭”和“福煦”没有谁要进船坞进行耗时几年的大修或者现代化改装，法国海军总能向地中海沿岸派出航母编队维护大国地位，或者派航母去北大西洋履行北约义务；而到了单航母时代，因为“戴高乐”号每次海外部署之后总得要入港维护，于是法国也就变成了有航母的法国和没航母的法国，有航母的时候，炸利比亚、炸伊拉克各种威风，没航母的时候，就算出了什么事儿也只能怂着。比如本周四在法国巴黎发生了恐袭以后，虽然IS第一时间就爽快地认领了袭击，但法国一时间也没有什么招法报复——“戴高乐”号今年2月下旬开始已经进坞进行大修和现代化改造，前几天传出的画面里，连作战指挥中心都已经拆空了，拿什么去展示法兰西的快意恩仇呢？

此次大修，戴高乐号的航空设施，舰载管理系统等全部都要改进

同样的尴尬也发生在印度海军身上，印度海军的建军目标里一直将三艘航母作为目标，最不济也想要有两艘航母实现全天候出动的目标，但因为印度军费和国际上外购航母难度的问题，印度每次购买新航母的时候，旧航母都已经处于命不久矣的状态。因此自1961年印度拥有航母以来，印度历史上的双航母战斗群虽然不是没有，但基本都是一闪而过：1987年到1994年间，“维克兰特”和“维拉特”同时在役，2014年到2017年间，“维拉特”和“维克拉玛蒂亚”同时服役。随着印度海军自建的新“维克兰特”的进展，应该说双航母战斗群的目标第一次真正接近了——虽然“维克兰特”的建造速度之缓慢已经为世人所嘲笑，但再怎么着也不至于能熬死刚刚入役4年的“维克拉玛蒂亚”。

“维拉特”已经熬不住了，维克拉玛蒂亚好歹还算新

对中国海军而言，这艘国产航母的意义，就是中国真正能够拥有常备航母的标志。目前中国海军的“辽宁”舰同时承担了科研、训练、作战三重使命，负担不可谓不重，而在中国航母相关技术刚刚起步、舰载机部队亟待扩充的阶段，只有一艘航母的后果就是该舰仅有的在航时间都用于科研训练，而在战备领域能做的就很少。加上每年“辽宁”舰都有几个月的时间需要在港口甚至造船厂进行维护保养，使得中国海军科研让航母执行作战任务的时间窗口十分有限，而第二艘航母加入服役，则能够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至于继续沿用辽宁舰的基本结构和布局，则也是从简化航母形成战斗力面临的难题出发，尽快让航母进入可用状态，从而尽快让中国的双航母状态形成。

当然，即使国产航母服役以后，估计在大多数时候也很难见到两艘航母并肩作战的场景，但对于中国的决策者而言，第二条航母真正赋予了我们在绝大多数时间里说出这句话的底气——

“我们的航母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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