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社天津5月25日电 题：揭秘数万老人受骗前往北京鸟巢参加“民族资产解冻大会”的幕后真相

新华社“新华视点”记者刘林

日前，数万名老人前往北京鸟巢体育馆，参加所谓“民族资产解冻大会”。组织者宣称，每人收取10元胸牌制作费，到现场就可以领取5万元现金并报销来回食宿费。

这些老人后来得知，这个由名为“慈善富民总部”所组织的活动，其实完全是一场违法骗局。4月23日，“慈善富民总部”陈玉英、陈春雨、李娜等3名核心人员全部落网。

犯罪嫌疑人陈玉英 警方供图

不到一年组织者汇集上亿资产

据警方侦查，在成立“慈善富民团队”不到一年的时间里，陈玉英接触了近40个自称可以解冻“海外民族资产”的机构或个人的项目。

这些“上线”通过QQ邮箱向陈玉英发送伪造的国家公文，证明“解冻民族资产”是合法的，并提供账户和项目投资金额。主要行骗口径是：在国外银行有我国被冻结的民族资产，需要通过会员出资予以解冻，解冻后资金的60%上交国家，剩余40%由资金持有者和出资会员共享。

在“银主”“接班人”“国家工作人员”的诱惑下，陈玉英将上述情况通过微信群，分别由主管、总管、群主在微信群内发布消息。微信成员自愿报名参加活动，通过微信红包方式缴纳资金解冻费、资金使用证、资金来源证、缴税、制作胸牌费用等，每人从一元至几十元不等。报名人数和转账钱数分别由每个群的核单员逐级汇总上报，最终汇至陈玉英银行账户，由陈向“上线”转账。

公安机关查明，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有上亿资金汇集到陈玉英处。陈玉英将这些费用汇入不同项目的账户，企图撬动“民族资产解冻”大业获得巨额回报。

“鸟巢大会”便是陈玉英受上线诱惑而引发的一场闹剧。公安人员介绍，广西籍男子杨华兴见很多人通过诈骗发家致富，他也动了这方面的心思。通过当地几个从事诈骗的人介绍，杨华兴知道了陈玉英的联系方式与她从事的“民族大业”，便谎称自己为“最高民族资产解冻委员会”成员，只需要缴纳10元胸牌制作费，便可以前往鸟巢体育馆领取五万元。深信不疑的陈玉英立刻将这一“好消息”广而告之，大批老人动身前往鸟巢。

目前，公安机关已冻结涉案银行账户98个共计810余万元，追赃工作正在进行中。

创建上千微信群，拥有几十万会员

那么，这些违法骗局的重要组织者陈玉英到底是何许人？

一心想通过“民族资产解冻”发财致富，创建上千微信群，拥有几十万会员的“慈善富民”团队会长陈玉英，至今不愿相信，制定规矩让几十万会员每天早上定时唱国歌升国旗的自己，有一天会和违法犯罪联系在一起。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她全情投入的致富大业，其实完全建立在一个虚无的海市蜃楼之上。

58岁的陈玉英是天津市滨海新区大港人。负责案件侦办的天津市公安局刑侦局民警孙毅告诉“新华视点”记者，陈玉英虽然只有初中文化水平，但头脑灵活，思路清晰，“管理领导能力强”。

陈玉英说，初中毕业后她成为一名石油工人，后来通过自学考取了会计师资格证以及计算机二级证，并从事过多年会计相关的行业，对公司的制度架构十分熟悉，这在其后其一手组织创办“慈善富民”团队架构可见一斑。退休后，陈玉英曾在多家直销企业任职，担任过保健品推销员，后来逐步成长为金牌讲师为推销员授课，拥有发展下线的经验和线下资源。

陈玉英说，2012年开始，她获悉“海外民族资产解冻”这一“伟大事业”，对于巨额海外资产的故事深信不疑，从此便开始关注参与。2016年，她接触了福建人张南进后便开始策划组织团队，利用微信这一渠道大量发展会员。

据天津公安机关侦查，陈玉英“慈善富民”团队共管理微信群2000余个，发展会员56.8万人。这个通过微信群建立的组织，架构严密，分工细致。

陈玉英交代，她组织的“慈善富民总部”共分三个层级：第一层为高级管理层，包括会长、总监、总管；第二层为中级管理层，包括宣传部、纪律部、监察长等8名主管，每名主管分管500个群；第三层为10个片区总管，每个片区管理50个微信群，设片区总管、副总管、核单员。此外，每10个微信群还分别设有1个督察员，每个微信群设有1名群主、2名录单员和1名“升旗手”。

“民族资产解冻”骗术为何屡屡得逞？

一个早被证为骗局的“民族资产解冻”为何至今仍能兴风作浪？

至今仍执迷不悟的陈玉英，对于海外存在大量民族资产，只需凑够一定会员和一点启动资金就可以取回的谎言深信不疑。

她甚至对之前已经参与的近40个项目，投入的上亿资金仍有期盼，“这些项目虽然还没有拿到钱，但都在一步步往前推，有的卡在银行了，有的卡在民政局了，我看人家给我传过来的文件了，只要努力往前推进，肯定能成功。”

梳理整个事件，记者发现，借助诸如微信群这样的互联网快速传播、聚合平台，一些老骗术确实又沉渣泛起找到了市场。

陈玉英号召会员交10元报名费，到鸟巢开会领5万元。警方供图

“鸟巢开会”事件发生后，陈玉英创建的微信群中还有人继续散播虚假消息，说25日鸟巢大会已经顺利召开，陈玉英等少部分人员已经在鸟巢内场举行了庆功会领取了5万元善款，并受到了国家领导人的接见，进入了领导岗位。对此，早在23日就被抓获归案的陈玉英表示十分惊讶，怒斥信息发布者是坏人、骗子。

“从年龄结构上看，陈玉英吸纳的会员基本是集中在60岁左右的老年人，55岁以下的都很少见。”办案人员说，这个年龄层的老人一般都有智能手机和微信，但又对互联网不熟悉，加之退休后容易缺乏归属感，很容易上当受骗。

“加入这个群的可以说都是收入很低的老百姓，收入高的我们不加。我们制定了严格的纪律，对群内人员进行管理。”“慈善富民总部”另外一名核心成员陈春雨这样交代。

“公安机关将继续保持对此类犯罪的严打高压态势。”公安部刑侦局有关负责人提醒广大人民群众，凡是涉及“民族资产解冻”的项目都是虚假骗局，切勿相信！

“交十元在鸟巢领五万”骗局细节：组织者被骗30余次仍深信

澎湃新闻记者 邢丙银

近七旬的天津张大爷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砸得团团转，至今未走出陷阱。他认为，是因为间谍的破坏，导致大会没开成，他才没拿到5万元慈善金。

4月21日，张大爷所在的“慈善富民”微信群发布消息称，“最高民族资产解冻委员会”组织的“民族大业国际市场启动大会”将于4月25日在鸟巢召开，只需缴10元钱制作胸牌，就可在大会现场领取5万元慈善金，而且参会人员到北京，可报销路费，并安排一晚住宿。

陈玉英等人目前被羁押在看守所。澎湃新闻记者 邢丙银 图

两天后，不少像张大爷一样的老年人从全国各地向鸟巢聚集。公安部刑侦局组织天津等地公安机关侦查发现，这实际上是一个编造“慈善富民总部”机构，以“解冻民族资产”为由实施的诈骗。而类似的戏码近年在重庆、广东等地都曾上演过。

5月14日，天津市公安局有关负责人透露，目前已抓获杨华兴、陈玉英等涉案成员44人。

“鸟巢开会”骗局是如何兴起的？为何有那么多人对此信以为真？目前该案进展情况如何？澎湃新闻采访了天津公安机关的办案民警和相关嫌疑人。

组织者被骗30余次仍深信不疑，“办成一项就值得”

陈玉英，58岁，天津大港人，警方认定她是这场骗局的组织者，目前关押在天津市滨海新区第三看守所。

“通过审讯得知她原是大港油田的一名工人，2012年退休后，她曾在一家药企当讲解员和推销员，干了一段时间后，跳槽去了一家保健品公司做推销员，有一定的人脉基础。”天津市公安局刑侦局一支队民警孙毅说。

天津警方侦查发现，在微信群中，陈玉英了解到“解冻民族资产”项目诱惑比较大，2016年7月，经张南进（男，64岁，福建厦门人）介绍加入“慈善富民组织”，成为一名微信群主，并与张南进合作开展过三次活动。

“我一直听说有一笔民族资产在海外，国家正在委托一些民间组织和企业对其进行解冻并且领取回国，用于养老、扶贫和改善百姓生活，用于民族复兴，这么好的事情。”陈玉英说。

孙毅介绍，2016年8月，张南进因涉嫌诈骗被厦门警方抓获后，陈玉英创建了自己的微信群，在群内宣称，境外银行里有我国民族资产，需要会员出资予以解冻。解冻资产的60%上交国家，剩余40%由资金持有者和出资会员共享。目前，该团队已拥有2000余个微信群，56.8万会员，微信群名称均以“慈善富民+数字”的形成命名，如慈善富民1998。

2017年4月19日，陈玉英接到一自称“最高民族资产解冻委员会工作人员”的电话，称4月21日在鸟巢举办一个由50万人参与的“国际民族资产启动大会”，届时会有高官和国家领导人出席，要求她组织人员参加，参加人员现场将领取5万元现金。对方还要求，参加人在4月21日之前每人交10元钱，用于制作胸牌证件。

为何会相信打电话人杨华兴的身份？“一般我们一路走来，都是靠和人交流，前后联系六七次，通过一些细节我能判断他是真的，比如他本来安排4月21日聚会，我就说有些路途远的坐火车到北京要几天，赶不过来，他们就同意将时间改到24日、25日了。”陈玉英说，“作为会员，必须有这样一个心态：你出10块钱，就能拿到5万块，真的话，就能拿到钱，假的话，就静观其变，接受这个结果。” 而陈玉英不知道的是，聚会时间之所以改到24、25号，是因为杨华兴提供给她的银行卡为挂失卡，21日打款时这张卡无法收款，为了成功骗取钱财，杨华兴只好通知陈玉英变更会议时间，并在此期间重新购买了新的银行卡进行收款。

4月21日开始，陈玉英开始在其组织的微信群中发布消息称4月24日、25日在北京鸟巢将举行“民族资产解冻启动仪式”，到场人员将每人发放5万元现金，但参加人员每人要缴纳10元的报名费。她在微信群内还鼓吹：“我们慈善富民专场会议，真正做民族大业的，坚持到底的人，终于有了出人头地的一天，希望家人们用实际行动来证明。”

于是，像天津张大爷一样的微信会员，通过微信转账10元，登记身份证信息后，从全国各地奔赴鸟巢聚集，希望拿到5万元慈善金。

“我长了个心眼，在网上搜了一下，发现了‘慈善富民’‘民族资产解冻’的信息。百度还有一个贴吧，里面全是受害人亲属的倾诉，说自己的老人已处于亢奋状态。”5月3日，张大爷的儿子在接受采访时说，他的父亲至今不信这是一场骗局，说是因为间谍破坏，才导致未拿到慈善金，这几天父亲也不回家，也不愿与他见面，，家庭关系十分紧张。而此前，他的父亲从来没有这样过。

天津警方透露，截至案发前，共有9.3万余人通过微信转账方式将钱打入陈玉英提供的银行账户，总计金额超过90万元。陈玉英将筹集到的90万元打到自称系“最高民族资产解冻委员会工作人员”提供的银行账户内。

实际上，自2016年8月以来，陈玉英多次接到类似自称系“最高民族资产解冻委员会”（“上线”）工作人员的电话，然后他们提供类似于“最高民族资产解冻委员会”红头文件等假文件，向陈玉英宣称，在国外银行有我国被冻结的民族资产，需要通过会员出资予以解冻。

陈玉英并未核实，就信以为真，将上述情况通过微信群，分别由主管、总管、群主在微信群内发布消息。微信成员自愿报名参加活动，通过微信红包方式缴纳会费、活动费，每人从一元至几十元不等。报名人数和转账钱数分别由每个群的核单员逐级汇总上报，最终汇至陈玉英银行账户，由陈向“上线”转账。经审讯，陈玉英供述先后开展活动30余次。

“我们做了39个项目，每做一个项目，各个部门都要交钱，上面的人说解冻资产需要交公证费，或者交费办资金使用证、资金来源证等，最后虽交了钱，因为不休止要交钱办证，最后一分钱没拿到。”陈玉英至今不相信“解冻民族资产”系骗局。她说，虽然有警觉，但还是相信只要办成一项，就值得。

类似骗术被称为“割猪”，流行了好多年

正是顺着陈玉英转账的资金流向，天津公安顺藤摸瓜抓获了身在广西百色市的杨华兴。